從她瞳孔散發出的眼神,永遠令我難忘。

別人老說她精神有問題,但我覺得是驚恐大過一切,她因驚恐的過度神經質行為,旁人很難認為她是個正常人。

她曾是有名的作家,寫過幾本暢銷又口碑極佳的小說備受文壇肯定。我記得她最叱咤風雲的那些年,不時傳出哪個單身企業主追求她或她與哪個藝文界人士交好,這些傳聞每每都只掀起短暫漣漪,很快就船過水無痕,也沒人知道是真是假。

她在高中畢業後,就去美國與歐洲流浪。母親年紀輕輕就守寡,帶著她改嫁給當地有名望的醫生,醫生也是死了醫生娘,留了三名子女。她老覺得自己是個拖油瓶,也比醫生小孩的年紀都大,在那優渥的環境中不愁吃穿,醫生繼父對她的教養與教育資源不吝供給,視如己出。

國三那年剛考完聯考的悶熱夏天,母親帶著異父異母的弟妹們去海邊戲水納涼,她獨自留在家裡猛啃小說,把幾個月來為了考試擺一旁的課外書抓回來飽足一頓。距離下午看診還有一段時間,繼父走進她的房間,一如往常地與她閒聊著,然後繼父要求身高已有165公分的她坐到他腿上。繼父抱著她,先是抓起她的手親親吻吻,接著吻她的臉頰。

她本能地想閃避,但「爸爸」說:「為什麼要躲?這就像我小時候親你,我也常親弟弟妹妹妹啊。」說著說著,繼父的舌頭就往她的嘴裡竄,她傻了,濕濕黏黏的感覺讓她不知道自己的唇舌怎麼擺。

她感覺繼父的雙手搓揉著她已發育有形的胸部,穿過T恤與胸罩,指頭直接撩撥她的乳頭。她很想尖叫,可是繼父溫柔地在她耳邊說:「我很疼妳,供妳唸書,以後還要送妳出國,妳不能跟別人說,尤其是妳媽,知道嗎?」

她永遠忘不了那天的痛,褲底流了血,感覺比月經還難清洗。往後的日子,她的大腦下了指令,繼父再出現時的種種,全都抹去了記憶。她一心寄望著出國就可以遠離夢魘,高中三年不斷央求母親,哪怕私下的代價是任由繼父予取予求。

「我以為遠離這一切就會好,直到我開始談戀愛,當男人想要我的時候,我完全崩潰了耶!」她一邊說,一邊露出鬼魅的笑聲。她在異國有過一段婚姻,因為對方受不了她的神經質與潔癖,最後離婚收場。她唯一的出口就是寫作寫作,還是寫作,所有能量傾注於此,也締造了她那些年的風采,只要不要與她本人太過接近的話。

與她聊天的過程裡,她時而陷入喃喃自語,時而因為想起什麼而情緒失控。我一時間很難分辨真假虛實,這次與她能夠近距離對談,是因為她吃了太多藥已經很難自己敲下字句,因此請朋友輾轉找到我,為她的傳記捉刀。不論她的狀態如何,能為命曾經聲名大噪的女作家寫傳,我都為此感到興奮不已。

她精神很好,第一次見面就連續聊了五小時。直到晚餐時間到,看護來打岔,我們才道別,她很不情願地被看護帶走。我遠遠望著療養院這群人聚在一起吃晚餐,她一人坐在角落邊,不跟大家同桌,如果不是因為我認識她,誰又會知道她曾是個名作家?或許其他我不認識的精神病患,都曾有過他們的絕代風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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